周末上午九点钟,我换上拖鞋把一小时前出门购置的新鲜蔬菜水果羊肉海鲜提到厨房,手机屏亮了,消息里有个人问我,干嘛呢,还没醒吧哈哈?我呵呵一笑讽刺道,老子已经连菜市场都走了一圈,你却还在被窝里吃鸡。
二十岁之前我很少去菜市场,甚至连花菜几块几毛一斤都心中无数,反而在毕业以后越来越准时周末七点半起床八点出发,这种跟小敏一周或是半月一次的菜市场寻宝活动,远远比在床上颓着睡懒觉更令人身心愉快。这类型的愉快不仅是因为我终于慢慢学会挑选什么长相的蔬菜才最适合今天的做法,也不仅因为我每次都能发现新面孔的食材,最重要的是,只有在那儿,我才能设身感受世间百态。
古龙讲,一个人如果走投无路,心一窄想寻短见,就放他去菜市场。
原因很简单,无论你生活得有多么不幸,遭受了怎样的凄凉,都应该站在菜市场的中心,看看西侧的菜农是怎样将还挂着露水的油菜一捆捆卖出去的,南边海鲜市场里的大叔到底有多大勇气三九天伸手捞出了池子里的白鲢;再看一眼角落里那个年轻的小哥哥处理整羊的刀法到底有多利索,还有旁边那家面食店的店主从清晨到现在脸上沾染了多少粉面。岁月对大多数菜市场里的贩卖者不是磨刻是刀刻,与之相比,我们至少享有相对舒适的幸福,进去了,就知道自己不是最辛苦的那个,于是周一我又会鲤鱼打挺喝杯奶跟小敏说再见,跋山涉水去司我职,这是其一。
其二为,人情。刨除缺斤短两掺次货,山寨找托赚吆喝的,多数人仍是带着温暖的朴素和辛勤。菜市场里的人多半乐于分享自己的生活烹调经验,大妈会告诉你天麻炖鸡汤能治头痛,大叔会说这个季节的松茸便宜,煎着吃最能体现味道,卖螃蟹的偷偷拉着你讲,八月公蟹最美,九月母蟹最肥,羊肉店的姑娘笑笑,说你常来我给你便宜点儿……混迹这里之前以为的美是光鲜亮丽,但是与钢铁大楼里的匆匆比,这些是更贴近生活的触动。
除此之外,对我来说最好的事无疑是我知道这片地方哪家的馄饨皮独一无二,哪家的羊血口感纯正,也渐渐可以看着生材就能想到它究竟有多少做法,怎样做才好吃,这之间心口相传的美食已经不单单是治愈,一日三餐,都是不可避免要去感受的丰富而立体的生活。
菜市场,就是江湖。既有斤斤计较,聒噪杂乱,也有原始的无尖不商,温柔熨帖,仿佛一切都充满生命力,明日依旧会有沾满露水的蔬菜,活蹦乱跳的鱼虾,看着这些我内心OS,我可不能绝望,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美食我没吃过啊。
我站在来往的人群中闭上眼,听见叫卖呼喊,听见讨价还价,听见豆腐坊的机器轰鸣,听见淘换蛤蜊时干净的碰撞,也听见,心脏的跳动和云彩飘动的声音。
愿意陪我看风景的人很多,但愿意与我一起头顶大棚脚踩海水菜叶的人,暂时除了我家小敏也无旁人了。